夜雨春眠

第一卷 今夕

02.

汴梁城虽大，但早就逛腻了，榆镇虽小，却别有意趣。

傅晚晴投了些铜钱给船夫，想亲身体会兰桡之乐。俯身登舟，她也不进竹帐内，只坐在舟头，望着流向京城的汴水，登时觉得心旷神怡。河面四处都是游舫，船上之人千姿百态，甚是有趣。

南面游来一艘漕船，傅晚晴好奇道：“那是？”“那艘是江南来的粮船，要运往汴梁城的。”舟子撑着竹竿，缓缓划动水波，“姑娘想必很少出门吧。”

两岸是随风飘动的绿柳，沿河处盛有粉洁的荷花，傅晚晴深吸口气，将眼前景色尽收眼底，嘴角噙笑：“是啊，我只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女使，趁着天气好，偷偷溜出来玩罢了。”

“那你孤身在外可要小心啊，不久前来我舟上的游人说，最近各城发生数起命案，这些命案皆由一人所为，就连神侯府的四大名捕都被惊动，离京捉人了。”

四大名捕？

傅晚晴一愣，她入宫时听官家提起过，却从未听爹爹亲口说过，她只知诸葛神侯和家父同殿为臣，都是官家的心腹。

传言诸葛神侯有四个弟子，不管是庙堂还是江湖皆无人不知，身负官职，匡扶正义，缉拿犯人无数，恶人听之闻风丧胆，不敢随意犯事。

游舟突地一晃，将傅晚晴从沉思中拉回，一名持刀的蒙面人不知从何处如蜻蜓点水飞跃上来，吓得舟子手中的竹竿差点滑落：“你、你是什么人……”

“闭嘴划你的船！”那蒙面人只遮了口鼻，他垂眸看了一眼傅晚晴，左手若有若无捂上右膀轻轻护住，朝船夫撇下一句便掀帘倾身进入舟帐内，“下一个河岔口沿东划。”

傅晚晴同样吓得发愣，抱着行囊的手轻轻颤抖，她抬眸看向舟子，见他虽依旧撑竿划舟，但面上也全然一副根本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。

看那个蒙面人所为，不像是劫物的盗匪。此人武力高深，能从河畔跃入这江舟，定不是泛泛之辈；况且，从他方才俯视自己的眼神看来，并非善意，也绝不是她在书中读到的侠义之士。

联想到昨夜在客栈听到的哀叫和今早路上的种种听闻，傅晚晴脸色开始煞白，她开始有些懊悔自己莽撞逃出京城。

闯荡江湖的代价她并不是不知道，只是如今她才切身体会。

傅晚晴试图冷静，却发觉手愈来愈抖。

这人负了伤，二话不说就钻进竹帐，一定是在躲什么人的追捕。若他就是最近命案的始作俑者，那追他而来的就该有朝廷的人。

她猛然抬头，望向早已远去的河畔，只见一名身披黑袍的男人在岸边来回踱步，时不时朝河上观望。

也许追赶而来的人就是他。

可惜离得太远，傅晚晴根本看不清他的脸。

游舟仍缓缓向前划行，再过不远就要到下一个河岔口。她不再多想，没有丝毫犹豫的起身朝河畔呼喊。

帐内登时一丝寒光微起，她只觉一把长刀抵向后背，随时会划破衣裳刺进肉中。

来不及做任何反应，上方突然响起衣袍摩擦之声，方才还在河畔的男子已稳稳落于舟中并一脚踢下抵向自己后背的刀，随即伸掌朝竹帐推去，竹帘登时哗啦变得粉碎，帐内弥漫了血腥之气。

傅晚晴惊得倚在舟头，看着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变故。

黑袍男人回头，见那女子呆坐原地，单膝下跪打量：“姑娘可有大碍？”

一时撞上炯炯有神的眼目，本还在惊异中的傅晚晴突然缓了过来，随即脸颊开始发热。她还从未这么近距离和陌生男子接触，就算是她在京城看诊的病人也没有这么近。

傅晚晴有些尴尬，眼神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安置。

男子看着面前女子眼眸低垂，眼波在微长的睫毛下流转，心头不由一动，正要再度开口，身后传来舟子的声音。

“多谢大侠相救，今日若不是大侠相帮，我这舟船生意就要到此结束了。”

男子回头笑语：“不，还是谢谢这位姑娘吧，她很勇敢。若不是她，我还不知此人会隐在哪条船上。”

果然是方才在河畔一直徘徊的人。傅晚晴抬眼，这才注意到他头上的官帽。

“他就是前不久闹得满城风雨的凶手么？”少时，傅晚晴别过目光，抬头看向竹帐，见里头的蒙面汉倚靠在帐壁，脸上的纱条早已被掀，嘴角还流着鲜血。“是，此人是朝廷缉拿的钦犯，我本奉旨要将他活捉归案，但官家旨意已换，一旦逮捕，就地解决。”

舟子听罢，脸上立马露出欣喜的神色：“想、想必这位就是享誉朝野的四大名捕之一，铁手铁二爷吧？”

铁手？

傅晚晴再度抬头，面前身穿黑袍的男人犹豫半晌才站起身子回应：“正是在下。”

他的声音浑厚有力，让人安心。他低眸看向傅晚晴，见她眼神依旧闪避不与自己直视，没有察觉到她脸上的绯红。

原来他就是四大名捕的铁手……原来他真如书上那些描绘的大侠那般刚正不阿。

日思夜寐的幻想瞬间化为现实，她脑袋有些晕乎乎的，心中满是欢喜。

“姑娘孤身往哪儿去？”此时船只已向西划行，铁手与她一同坐在舟头，看着汴河光景，余光瞄向身边沉默不语的女子，勾起嘴角，“看你的打扮，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女使，莫不是偷偷溜出来玩耍的吧。”“铁二爷您说是，那便是了。”傅晚晴莞尔，“那……您现在是回朝复命么？”

谁知铁手摇了摇头：“不，案子的结果我自会飞鸽传给世叔。我觉得，还是先把你送回去比较安全，你一个女子只身行走江湖，太危险了，今日若不是恰巧遇上我，谁知你会遇到什么事呢？”此话一出，傅晚晴一愣，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。

书上说的真不错，看来大侠都有爱多管闲事的毛病。

“好，那你可定要把我平安送回，不过，不是现在。”铁手侧过脸，见面前女子望着自己，柳眉舒展，梨涡浅笑，明眸有如天上的新月，心中不免再次悸动。

“你放心，江湖武林第一条规矩，就是信守诺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