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雨春眠

第一卷 今夕 

07.

中秋夜，京城比平日更加喧闹，灯火通明，仿若白昼。

“这位客官，您想要点什么？”东边一家卖糕点的小铺吸引了傅晚晴注意，她指着铺台上一笼绿豆糕问道：“这个怎么卖？”“二十文一笼。”卖家是个满嘴黄牙的老头，头上戴了顶荷叶巾，听口音应是进京做生意的人。

比樊城的绿豆糕还要贵上五文。傅晚晴下意识撇了撇嘴，思忖了一会儿再度开口。

“来一笼吧。”

说罢，她低头掏钱，谁料跟在身后的紫衣青年犹豫了会儿，随即快一步付了账。

“你……”傅晚晴不解，却见青年温柔一笑：“之前说好要谢姑娘的。”

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，一味拒绝并不会阻止这人想做的事。

傅晚晴接过用油纸包好的绿豆糕，嗫嚅了几声。

见她收下，青年方才释怀。

傅晚晴继续径直向前而去，少时突然在一棵柳树前停下脚步。

这个男人虽长着一副好相貌，可穿着也知并非是富贵人家。刚才的绿豆糕，他平时定不舍得吃。

“嗳。”傅晚晴回身，打开油纸，伸手朝他递去，“吃一块吧。”“姑娘，这是给你买的。”青年笑着摇头。

傅晚晴却不以为然：“是，这是你买的，我管不着，但既然是买给了我，我要给谁吃，你也管不着了。”语毕，她抬了抬手，示意他吃一块。

紫衣青年一愣。

想不到她看似柔弱，说出口的话却异常坚定，就如不久前在他卖艺的场子里一样。

青年拿了一块糕点，却没有立刻送入嘴里，只是拿在手上。

傅晚晴没有在意，只是默默尝着口中绿豆糕的味道，眸光黯淡。

铁手之前为她买的绿豆糕，和这个完全不一样，更加香甜。

“今天是中秋，姑娘要不要去放河灯？”青年蓦然开口，傅晚晴回神，有些疑惑。

过往中秋，她只在宫内陪同官家和皇后赏月，再回相府同爹爹等家眷在后花园听戏，并不知还有放河灯这样的习俗。

“去州桥下看看罢。”紫衣青年挑眉，秀气的脸闪过一丝孩童的期待。

傅晚晴沉默了半晌。

她并不清楚面前人的姓氏和来历，便由着他从黄昏跟了自己直到晚上，若说没有心存疑虑，那是不可能的，可他的一举一动，一言一行都告诉自己，此人并非伪善。

想到这儿，傅晚晴缓缓点头，跟着他朝州桥走去。

州桥的夜市最是繁华热闹，人满为患，自北而南一路下来全是各式小吃。两人走到桥下，果见汴河岸边三两人结伴成行朝河中放灯。万盏河灯浮于水面，燃着明亮温暖的火焰，似天上繁星，映得汴河光影璀璨。

“潮神的生日要到了。”紫衣青年拿了两盏河灯过来，递了一盏给傅晚晴，“这些河灯就是为了向他祈求，祈求他不要带来水灾。”

说罢，青年将手中河灯轻轻送入河中，生怕熄了那灯中的蜡烛。傅晚晴也不由的跟着弯腰将手中河灯轻轻放出。

爹爹从未和她说过这个，就连身为义母、对她百般呵护的皇后，也从未和她提过。

那个亲口毁了誓言的人，此刻也在赏月吧。

傅晚晴望着越飘越远的河灯，垂下眼眸。

她对铁手幻想尽灭，心如死灰。诺言没有实现，纵然有再多柳叶也是枉然。

她本以为他就是自己心中的大侠，拼上名节为自己赌一把，希望他能带自己远离京城行走江湖。现在想来，全是痴人说梦。

察觉到这点的傅晚晴突然暗自嗤笑。

没有意义的奢望，再不舍也是无用。

紫衣青年见傅晚晴望着河面发呆，知她的心并没有真正放在灯上。

他看得出来，她的眼神越过眼前事物，没有焦距。

时间如河上摇曳的灯火静静流淌，那天晚上，傅晚晴一路沉默，直至走回丞相府的大门时，才回头重新看向跟来的紫衣青年。

大门守卫见傅晚晴回来，立马进府通报。

“你是相府的人？”青年看了一眼门口的匾额，目光落在她的脸上。

傅晚晴神情复杂。

每一个知道她身份的人，都会刻意和她保持距离。

她曾以为，铁手是个例外。

面前的青年却并没露出讶异，只是脸色讪讪。

“一直未曾问过姑娘，原来姑娘姓傅。”

“我也未问过……公子的名字。”神不知鬼不觉间，傅晚晴出口询问。

“在下顾惜朝。”

顾惜朝……

傅晚晴在心底喃喃自语，眸光在府前灯笼的照耀下清晰明了，她沉默了半晌，才悠然开口。

“夜深了，顾公子也早点回去歇息吧。”话音刚落，她没再看他，低头施了个叉手礼后便转身进了相府。

却不知青年拱手回礼，见她消失在府门后，方才抬头，默默望着夜空一轮皎月，少时才甩袖而去。

“今夜月明人尽望，不知秋思落谁家。”

夜色愈浓，独留一声叹息。

【第一卷 完】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顾晚这条线算是从这里开始展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

【于万人中万幸得以相逢

刹那间澈净明通】

这两句歌词和顾晚从相遇、相知到相爱都非常契合。如果不是那天晚晴失意闯进了惜朝的场子，他们也许一辈子都不会遇见彼此，更不会有之后发生的所有事。

后面还有两句，就留着到他们走到那一步，再说吧。